刘中民

孙德刚

　　时事访谈

　　6月5日，巴林、沙特、阿联酋、埃及四国几乎在同一时间宣布与卡塔尔断绝外交关系，随后也门和马尔代夫也加入了“断交阵营”。随后，毛里求斯也表态与卡塔尔断交。与此同时，阿盟也发出声明，开除卡塔尔。卡塔尔为何一次性被这么多国家“拉黑”？对中东局势有何影响？新京报专程采访了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刘中民教授和孙德刚研究员来为我们解读该事件。

　　1 沙特从三个层次向卡塔尔发力

　　新京报：为何在这个时候突然宣布与卡塔尔断交？马尔代夫为何又来“添乱”？

　　孙德刚：这次的断交风暴，是沙特精心策划的。在沙特看来，卡塔尔就是一个“特洛伊木马”——一个伊朗安插在阿拉伯世界的“特洛伊木马”。卡塔尔想在伊朗和沙特之间扮演一个第三方的角色，这不为地区盟主沙特所接受；二是卡塔尔支持穆斯林兄弟会、哈马斯，还与黎巴嫩的真主党关系密切。而穆兄会、哈马斯等均被沙特、埃及等国视为恐怖主义组织。这就是沙特联合7国与卡塔尔断交的原因。

　　而马尔代夫的表态则更多体现了跟着“老大哥”走的意图。沙特是马尔代夫最重要的外援国，2016年1月份，沙特与伊朗断交后，马尔代夫也跟着断交，马将沙特视为地区内的领导者。

　　刘中民：这次沙特主导的多国跟卡塔尔断交，从国家上看，大概包括三个层次，第一个层次就是海合会（海湾阿拉伯国家合作委员会）成员国，现在已经有沙特、阿联酋和巴林；第二个层次是阿盟（阿拉伯国家联盟），有也门和利比亚；第三个层次就是伊斯兰国家，实际上马尔代夫就是这个代表。

　　从这个选择来看，沙特实际上是在三个层次上发力了。如果你做三个圈的话，那么海合会就是一个内圈，阿拉伯一个圈，再往外是伊斯兰合作组织这个圈。显然这是沙特的精心安排，也显示它在海合会、阿盟、阿拉伯世界，乃至伊斯兰世界的地位。当然，在很大程度上，除了海合会那些成员国外，后面这两个层次的国家，很大程度上是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比如像利比亚和也门，基本上不是在内战，就是濒临内战边缘。至于马尔代夫，则是南亚一个小国，象征意义更大。

　　2 化解“断交”危机没那么简单

　　新京报：2014年，沙特、阿联酋、巴林三国就曾以类似的理由，对卡塔尔召回大使。之后，经过科威特、阿曼的调解，8个月后，事情解决。那么这次事件，比上次更为严重，科威特和阿曼协调还管用吗？

　　刘中民：科威特和阿曼这次没有断交，实际上他们本身有它自己的外交特色，这两个国家在海合会中的地位是相对超然的，尤其是阿曼，其本身跟伊朗也有一定的经济联系，在外交上一般也相对保持中立和沉默。

　　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考虑，现在来看，沙特的做法也是值得寻味的。尽管现在阿盟层面是把卡塔尔开除了，但海合会并没有动用这个权限，实际上某种程度上也能够看出，沙特是想留活口的。因为阿盟是比较松散的国际组织，像叙利亚就被开除了，因此说，在阿盟里开除卡塔尔更多是一种象征意义。

　　但是海合会实际上是一个更小、紧密化程度更高的组织，现在没把卡塔尔开除出去，又留下两个国家不和它断交，将来很可能是科威特和阿曼来扮演这个调停角色，但是，双方的僵持程度以及僵持时间，可能会比2014年那次要严重一些。

　　孙德刚：这次科威特和阿曼不排除会继续斡旋，但难度会更大。因为现在沙特的立场是要置卡塔尔以死地的。沙特此次是想以压促变，不排除促使卡塔尔内部发生政变。

　　新京报：美国国务卿蒂勒森日前称，这一事件不会对地区性或全球共同反恐的努力带来重大影响。与此同时，由于卡塔尔是美国在中东部署军力的重要基地之一，美国军方表示，美方没有计划改变对卡塔尔地区的立场。怎么解读此番表态？美国会不会选边站队？

　　孙德刚：卡塔尔、巴林、阿联酋都是美国在中东重要军事基地的东道国。特别是卡塔尔，美国中央司令部的前沿总部就在卡塔尔。要美国直接把军事基地搬走，经济成本、时间成本都是很高的。目前，美国在这场争端中采取缓和的态势，促进双边进行协调，不会太偏向于沙特。若然，很可能把卡塔尔推向土耳其和伊朗的怀抱，这不符合美国利益。

　　刘中民：从美国的角度来说，前面我们已经谈到了，它肯定还是希望海合会团结的，海合会的分裂不符合美国利益。尽管现在美国还未形成完整的中东政策，但无论是在反恐、叙利亚问题、伊斯兰国问题等方面来看，美国都不希望海合会乱套。因此，美国可能会做一定的协调工作。

　　3 中东世界将会陷入“修昔底德陷阱”

　　新京报：这次断交事件对动荡不安的中东局势有何深远影响？

　　孙德刚：第一是对中东地区格局的影响。此前，特别是在2016年沙特和伊朗断交之后，中东地区的权力实际上就两块，一个是什叶派代表的伊朗和逊尼派代表的沙特。如今，以沙特为代表的逊尼派内部面临新的分裂。沙特自己拉一帮兄弟成一个阵营，卡塔尔、科威特、土耳其可能是另一个阵营，第三个是沉默的大多数为一派。所以说，第一个影响就是中东局势由单纯什叶派与逊尼派的矛盾，演变成为什叶派与逊尼派与逊尼派内部分裂的双重矛盾，两极变成多极。

　　第二，卡塔尔与沙特内部斗争会进一步激化。针对此事，两国内部都有一些不同的声音，卡塔尔和沙特内部的权力斗争会进一步激化，甚至是公开化。

　　第三，沙特的国家形象受到一定的负面影响。沙特自诩为麦加、麦地那两大圣城的守卫者、伊斯兰世界的精神领袖，但此次沙特反应过激，可能会对其在伊斯兰世界的国家形象带来负面影响。

　　最后，本次事件对阿拉伯国家联盟和海合会的影响则是致命性的。此前把叙利亚开除出去，如今再把卡塔尔开除出去，阿盟如今陷入分裂，进一步走向碎片化。而原本团结的海合会也在走向碎片化。

　　未来的中东势必会陷入“修昔底德陷阱”——一个区域内人人自危，互不信任，时刻担心自己的政权会被颠覆。在这种情况下，中东地区的合作将会更加艰难，发生潜在冲突的风险会更大。在这种情况下，西方大国，尤其是美国将成为真正的受益者，重新受到其他国家的欢迎，成为被拉拢的对象。

　　刘中民：该事件对整个中东局势的影响，我觉得不可太高估。因为它并不会改变中东的一些主要问题，比如叙利亚问题、打击“伊斯兰国”问题等。当然了，对美国来说，也面临着怎么整合盟友、使海合会更加抱团的任务。

　　新京报访谈员 李冰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