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9月6日,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州北部地区发生了第一场山火。从这场山火开始,澳大利亚的山火一直烧进了2020年1月。截至1月10日,持续长达4个多月的山火,让澳大利亚约合1070万公顷(相当于6个北京大的面积)的森林和灌木被损毁,2000多座住宅被夷为平地,约10亿只动物死亡,并导致了27人死亡,24万人收到警告短信被要求撤离。有经济学家预计,本次山火给澳大利亚造成50亿澳元(约合230亿人民币)的经济损失。
澳大利亚这场山火缘何持续这么长时间,它给我们人类,给我们国家的森林防火做了哪些警示,我们又该从中吸取哪些经验教训?新京报记者为此采访了国家森林防火指挥部专家组成员、中国林学会森林草原防火专业委员会副理事长兼秘书长王高潮,中国消防救援学院森林防灭火教研室主任、教授白夜,南京工业大学火灾与消防工程研究所副所长、教授尤飞。
火因
气候、桉树创造的“温床”
新京报:澳大利亚山火持续这么长时间,你认为主要原因是什么?
尤飞:从气候类型来看,澳大利亚东部地区(即此次澳大利亚大火最开始起火地区)主要为亚热带季风性湿润气候,火灾发生的时间是当地夏季,虽然气温较高,但通常是雨季。然而,今年澳大利亚发生了十分严重的干旱,这样一来最近几个月澳大利亚中东部地区一直处在高温干旱的天气中,火灾频繁也就有了气候条件。
王高潮:气候因素的确是澳大利亚大火的首要影响因素。2019年澳大利亚的高温是有气象记录的1900年以来最严重的一次。2019年11月、12月,最高平均气温达到40多摄氏度。2019年也是澳大利亚近120年来最干旱的一年。往年十一、十二月的平均降雨量在100毫升以上,今年只有十几毫升。还有强风,澳大利亚的地理是四周沿海,内陆是沙漠、草原。这种地理容易形成强风。
白夜:澳大利亚地形主要是比较平缓的丘陵,没有像我们国家云南、四川那样的高山,峡谷,风吹过来就没有障碍物阻挡,所以火一烧起来,在强风的推动下容易失控。
新京报:有观点说,澳大利亚的“国树”也是此次山火持续长时间的主要“罪魁祸首”,是这样吗?
王高潮:桉树是澳大利亚的“国树”,给当地带来了不错的经济效益和生态效益,比如以桉树花为食的蜜蜂产蜜量很高,同时也是考拉、袋鼠等动物的乐园。但由于桉树含油脂高,让其成为一种易燃树种。
白夜:森林火灾受三个因素影响,即地形、气象和植被的影响。可燃物载量大是燃烧的基础。在澳大利亚的森林中,桉树和槭树占比高达90%,而桉树的树皮容易脱落,林下可燃物负荷量因此就大,有数据显示,一些重点林区每公顷林下可燃物高达50-60吨,这导致大火的能量大,而且容易往外爆炸性地燃烧,形成飞火,进而导致大火面积越烧越大。
新京报:有报道说,此次澳大利亚山火也受到当地一种叫“火鹰”(如啸鸢)的鸟纵火的影响。
王高潮:我们也在收集资料,分析,这种鸟据资料记载确实喜欢在着火的森林里活动,衔着着火的树枝到尚未燃烧的树林里。
白夜:这可以归为火源管控不到位的一种形式吧。但主要还是受到人类干预的影响,比如人为纵火,澳大利亚当局的调查发现,此次山火涉火案的涉案人数达到180人,比如烟头乱扔等故意纵火行为。
应对
应急机制松散,麻痹思想严重
新京报:人为因素在这次长时间山火中有多大影响?
王高潮:这也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原因。澳大利亚地广人稀,森林资源很丰富,他们对火灾的风险意识还是不够,有时还有一种“让火烧一烧”的理念,因为这样有利于树种的提质增效。因此,我们看到在今年这次山火中,澳大利亚政府的麻痹思想还是很严重,总体来看就是应急机制松散软弱。
新京报:我们能够看到很多资料说澳大利亚的消防能力在全世界堪称一流,国内的专家学者等业界人士都去学习。为何还是让这次山火持续这么长时间?
尤飞:澳大利亚各州消防局人员构成基本为全职、兼职和志愿消防员相结合,其中志愿者占多数。这个比重重到什么程度呢?以维多利亚州为例,该州70多个城市中,仅有20多个专业消防站、300多名专职消防员,但志愿消防站达1300多个、志愿消防员多达7万多名;新南威尔士州城市消防局(即悉尼城市消防局)亦如此,328个消防站中志愿消防站占207 个、6100名消防人员中志愿消防员占3400人。而志愿消防员除了享受政府给予的火灾伤害保险外,无任何报酬和特殊待遇,虽然他们每周也要有一定的时间参加训练,并负责维护和保养消防装备,但均是利用业余时间。
白夜:志愿者与专业扑火人员不同,专业的消防人员在扑火中具有很强的主动性,而志愿者存在被动性。甚至存在扑火时“离火远点,别让火烧着”的现象。而在这次山火中缺乏有效的指挥也是重要原因。
王高潮:澳大利亚的扑火方式主要是依赖航空灭火和开挖隔离带这种间接灭火方式,地面则是水泵。间接灭火方式容易存在一个问题,就是暗火不易被消灭,因此一旦温度达到,遇上风就复燃了。因此间接灭火方式还必须有人工清理,实现“三无”( 无烟无火无气)。
美国消防员抵达澳大利亚。图片来自网络
教训
加大投入 预防为主
新京报:澳大利亚大火值得总结的经验是什么,哪些是需要我们引以为戒的?
王高潮:这次澳大利亚大火暴露的一个问题是,在森林防火领域投入不够。因此,我国在森林消防人员、装备和培训三个方面也要持续加大投入。从2016年开始实施的森林防火基础设施建设10年规划,中央财政投资了400亿元用于项目建设,各省(市、区)也按一定的比例进行配套,通过项目实施,大大提升了我国森林防火的综合效能。
其次,要提高我们的灭火科技含量,要以人工灭火为主向科技灭火和人工灭火相辅相成,有机结合转变。这包括预警监测、扑救装备的更新升级。比如航空灭火,作为我国实现灭火现代化的标志,已经在逐步增加灭火飞机的数量和机型(含无人机),随着经济的发展,飞机在森林灭火中的使用会越来越多,因此加大投入也是必然要求。
第三,扑救理念也需要调整和转变。我们必须坚持预防为主的方针。把“防”的工作做好、做到位,尤其是在当前容易发生极端气候的现实之下,这才能有效降低森林火灾的发生。只有把预防和扑救积极地结合起来,才能有火及时扑灭,防止小火变成大灾。而要做好预防工作,最主要的就是要抓好预防基础设施的建设。
同时,还要抓好火源的管控,抓好宣传教育和督促检查,抓好“计划烧除(即将林区的腐殖层有计划地烧掉,清理)”等工作。
白夜:最近业界在议论一件事,森林火灾存在一个规律:一天打不灭得三天,三天不灭得一周,一周不灭半个月就希望不大,到了最后只能靠老天。意思就是说,森林火灾必须扑灭在初发阶段,那时火场面积小、火势弱,只要投入很少的人力就能把火扑灭了。
因此,我们必须将火控制在初发阶段。这需要各方都高度重视,将火消灭在萌芽状态,防止它形成特大和重大森林火灾。
办法
控制山火只能等天降大雨了
新京报:像这样的森林大火对于气候来说会产生什么样的危害?媒体报道说,澳大利亚这次山火已经开始影响南美洲国家的空气质量。
王高潮:森林大火对全球气候是有相当大的影响,起码对澳洲及对周边国家气候带来的是灾难性影响。
白夜:发生森林火灾后,大量的有害物会飘散到空中,比如确定的有二氧化碳、一氧化碳,甚至还有一些一氧化硫,烃类气体等。
新京报:你认为这次大火还会持续多久?
白夜:现在大火已经造成了1000多万公顷的森林面积被毁,虽然2020年1月6日出现一次短暂的降雨,但因为过火面积太大,一般的降雨解决不了实质问题。那么会持续多久,只能看老天给不给力了,只有等天气转阴,普降大雨,才能把这场火灾控制住。
尤飞:澳大利亚人口总数仅2544万人,比我国上海市人口多一些,且大多数人口都生活在城市,对于野外的山火救援力量更是很少,扑灭山火对于澳大利亚来说就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澳大利亚的救援力量能够保证城市和居民点的安全就已经不容易了,所以澳大利亚山火的转机可能还是要等待气候的变化。
文|新京报记者肖隆平 实习生 刘思圆
编辑|胡杰 校对 | 郭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