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7日,91岁的贾桂清老人坐在平谷马坊镇东店村家中,窗玻璃上是儿子的影像。因1976年回迁北京时档案丢失,她至今都是“黑户”,家人希望能圆老人拿到自己户口簿的心愿,虽然三代人都一直在为此奔波,但至今老人手里仅村委会一纸证明。本版摄影 新京报实习生 彭子洋
一说起户口的事,贾桂清老人眼泪都快出来了。
因档案丢失,平谷马坊镇东店村贾桂清老人当了近40年黑户,一家三代接力寻户口
“91岁的奶奶已经黑户近40年了,如果哪天出了意外,恐怕连死亡证明都开不了。”一说起奶奶户口的事,李鹏直摇头。
李鹏的奶奶贾桂清老人,居住在平谷区马坊镇东店村李家胡同,因为档案丢失无法落户,一家三代人为此奔走了近40年,至今仍无结果。家人说,奶奶没身份证没医保,以前有个伤痛还能去小医院简单看看,可如今老人年事已高且半身瘫痪,如何圆奶奶不再黑户的最大愿望,已成了全家人最焦心的事。
39年前迁回北京时丢失户口
贾桂清原是河北三河市齐新庄镇人,1942年,18岁的贾桂清嫁到了现在的家——平谷区马坊镇东店村。
可是因为与婆婆的矛盾和纠纷,4年后,贾桂清和丈夫举家迁回河北娘家。
1976年,因小叔子的痴呆和小姑子的远嫁,贾桂清在家人的苦劝下,又再次迁回平谷东店村,来照顾年迈的公婆。
此时,贾桂清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而丈夫,早在1964年她怀第三个孩子时去世了。一番周折后,贾桂清迁回东店村,而就在这次回迁中,贾桂清的档案在忙乱中找不到了。
“我当时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太辛苦了,每天忙太多事,过得糊里糊涂的,档案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贾桂清说,那个时候,东店村跟别的农村一样,实行的是合作社,村民靠劳动挣工分换粮食。因为没有档案无法落户,她连去生产队参加劳动挣工分的机会都没有。
为了照顾年迈的公婆和尚在读书的幼子,贾桂清只有每天去捡鸡粪卖钱,用这种方式挣取少量的生活费。而此时17岁的次女,则成了家中唯一去生产队的劳动力,在养猪场挑水,一个人负责全厂用水。
“当时也只是落个饿不死,我要是有户口,能去生产队干活挣工分,家里也不至于过得这么艰难。”贾桂清说。
没医保舍不得去大医院看病
没有户口,影响的不仅仅是挣工分,在实行田地责任承包后,贾桂清还是因为户口,没分到田地,于是她只能种孩子分到的地。
随着国家对老人福利的支持,户口再一次拦在贾桂清面前,“黑户”的她没有身份证,没有医保,无法享受各种福利,即便去附近的小医院,挂号也得用孩子们的身份证。
近年来,北京老年人的福利政策在不断完善,包括65周岁及以上老年人免费乘坐市域内地面公交车,对90至99周岁的老年人每月发给100元的高龄津贴等,但对于贾桂清来说,这些与她无关。
“有时候我们很不懂事,经常会问,别人家奶奶都有早餐券,有口粮地,奶奶怎么什么都没有啊?”贾桂清的孙子李鹏说,后来他才发现,以前性格开朗、爱说爱笑的奶奶,逐渐沉默起来,很多事情都不跟家人说了。
李鹏思前想后才明白,那时候不经意间说的话,影响到了老人:“她以前做过妇联主任,爷爷也是个老革命,是个很骄傲很爱面子的人,可没有户口,什么福利都没有,她总觉得低人一等。”
两三年前,一次意外,贾桂清从房上掉了下来,吃了点药有所好转后,就没有再去医院,后来却渐渐严重了。
“刚开始时,我们也劝她去大点的医院看看,可是奶奶节俭惯了,一直不愿意去,又说没有医保,年纪大了不想糟践钱,就一直待在家里了。”李鹏说,可能是血液循环跟不上来,奶奶现在已经半身瘫痪,只能天天待在家,极少出门。
家人盼完成奶奶找回户口心愿
这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四合院,老人的屋,在院子西房。老人穿着红色的棉袄坐在坑上,腿上裹着半厚泛黑的棉被,脸上看起来很瘦,但整个人很精神,说话也很清楚,只是腿已经瘫痪动不了,右手手指蜷缩着无法伸展开。
贾桂清说,因为腿脚不听使唤,她在这屋里,一坐就是大半天。想走亲戚时,家人就开上车带老人出门散散心。
“家里人都知道,户口这事一直是老人心里的石头。”儿子李立华说,其实这也是家里晚辈们的心事,一是想着圆了老人的心愿,二是老人年龄大了,如果有什么大的病痛,有户口和医保,也能上大医院及时救治,“即便情况最坏,有户口才能开死亡证明办身后事啊。”
说起户口,老人也很想看到属于自己的户口簿和身份证,这么多年来,她也并非没有努力寻找过。
当年迁回北京时,贾桂清一家的生活很拮据,“每天忙着各种事,饭都没得吃,哪有精力去找户口。”贾桂清说。
1978年,改革开放后,贾桂清家里的生活开始有所改观。一个人在家无事的时候,想到自己还是个“黑户”,也开始着急想要找回来,但总没个好消息。
1980年,贾桂清的两个女儿都已经出嫁,最小的儿子李立华也已经15岁,初中毕业了。儿子也为母亲的事感到焦急,开始奔波于两地的派出所,“可答复总是一样,档案没了,户口就办不了,到后来我都有些灰心丧气了。”
时至今日,贾桂清的两个孙子李鹏和李征,都已经长大成人,于是找户口的重任,又重新担到孙子的肩膀上。“奶奶年纪大了,我们害怕哪天出什么事,送医院都不给抢救。”李征说。
于是,村委会、镇政府、两地派出所、市长热线、信访局……所有能找的部门,兄弟俩都去跑了个遍。“有些地方我都不知道去多少次了,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都有去尝试过。”李征说着,口气中很是无奈。
奔波近40年手上仅一纸证明
在河北省三河市,贾桂清娘家辖区的派出所,已经从村里迁到了镇上。老人腿脚不便后,家人便代替去派出所咨询,“那边说在户籍所已经查不到这个人了,不能说我们平白无故说一个人,他们就承认原来的户籍属于这里的,户口也就没法办了。”
接连几次碰壁后,家人们又去了平谷区马坊镇派出所,警官的回复仍是无法办理。“我们派出所在1972年之后都有档案记录,您这如果有底,我可以给您恢复户口,可是您这没底,我怎么给您恢复。”
派出所副所长则表示,会跟平谷分局人口处领导商量,如果要恢复北京户籍,再向市局反映,如果要迁回三河户籍,要再跟三河那边派出所协商。“老人年纪这么大了,我们肯定会把她的情况如实向上反映,希望能尽快解决,有消息会联系你们。”
在寻找户口的这39年里,贾桂清和家人们每次出门奔波时总是抱着一线希望,但又带着失望而回。这些年来,贾桂清手里只有一份东店村村委会开具的证明:“有我村贾桂清,原籍是河北省三河市齐新庄镇人,自从嫁到东店村,在我村一直没有户口。”
在村口的修路处,贾桂清的家人找到了村支书记,书记劝慰他们,“我们能做的都做了,证明老人是嫁到我们村的,平时大队里的福利,我们也尽量给老人。但户口这事我们也管不了,还得去找派出所。”
采写/新京报记者左燕燕 实习生 魏思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