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2月2日,四川省绵竹市,说起自己这些年的申冤路,陈满哭泣起来。当年2月1日,因杀人被判入狱23年的陈满无罪释放。图/视觉中国
坐了23年冤狱的四川人陈满近日再度引发关注。他疑陷入维卡币骗局,重新回归公众视野。
陈满因涉嫌故意杀人与纵火入狱23年,去年,浙江省高院再审此案,改判陈满无罪释放。随后,陈满获得国家赔偿金275万元。
陈满疑陷投资骗局
近日有媒体报道称,陈满在位于成都三圣乡的“四川开建网络科技有限公司”投资100多万元。而目前,该公司已人去楼空。
昨日,网上还曝光一段视频,显示在2016年12月8日,有销售人员给陈满讲解维卡币投资项目。视频中,陈满自曝推销员只讲了1个多小时,他就投资了40多万元。
家人:拍摄者知情不报
昨日有媒体报道,陈满的大哥陈忆说,有个微信群,有律师、有拍纪录片的人,在3个月前就知道陈满被骗40多万元,但没有一个人把这个信息告诉我们亲人,“我不知道这些人出于什么目的,如果那个时候陈满就被拉住,肯定不会陷入这么深。”
曾帮助过陈满的教授徐昕称,拍摄者明明去年就看到陈满被骗,还有律师、导演等人士早就知情,也不及时阻止,为什么要看着陈满往火坑里跳?
另外,陈满此前的代理律师王万琼也质疑拍摄者跟拍陈满被骗,但未提醒。
昨日,陈满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陈满的大哥陈忆说,目前投资的事情没有进展,家人也联系不上陈满。
“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累心。”对于陈满疑被骗的经历,王万琼表示,她也是2月24日才知道此事,因为担忧才发了朋友圈。“事已至此,我该说该做的都做了,他是成年人,怎么做都取决于他。”
昨日,新京报记者对话处于舆论漩涡的摄影师周强。他是一位纪录片独立摄影师,也是“陈满救助方案”微信群群主。他向记者还原了陈满涉嫌被骗的过程以及他被质疑的做法。
“第一次跟拍就提醒陈满别上当”
新京报:你最开始是怎么知道陈满进入到疑似传销的?
周强:我从陈满出狱那一年开始,一直在拍他,想做个专题片,断断续续拍了近一年。2016年11月21日晚上,陈满给我打电话,他说他现在事业有一个新的起步,明天要去一个公司洽谈业务,要做投资,问我要不要去记录一下。
新京报:他为什么叫你一块去?
周强:我是他长期跟拍摄影师,原来就跟他说过,不管有什么事,有什么进展,只要我在成都,他都和我联系。我一听这刚好是他的一个新动态,就想去了。
新京报:当天陈满去投资公司做了什么?
周强:我们当天去成都三圣乡那家公司,是在一栋白色的小洋楼里面,公司外面也没有任何牌子,里面就是有一块“四川开建网络科技有限公司”的牌子。他们随后洽谈业务,对方知道我是摄影师,但也没说不要拍。
我坐在旁边听他们聊维卡币,就在网上检索。我检索到广东省打击维卡币犯罪团伙的新闻,但当时我没有干扰他,就让他们去聊。大概在那儿待了两三个小时。看得出来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谈,也很熟了。
新京报:你后来提醒过他吗?
周强:回来路上,我就给陈满说这个维卡币网上很多负面报道,还把手机给他看,结果他回答我,你只看那些坏消息,没有看到那些好的消息。他说有前期调研,不用担心。我又劝了几次,他反而说我没有长远的眼光,所以我不能发财。
“真的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新京报:陈满告诉过家人关于他的投资吗?
周强:陈满说没告诉。他说他家人包括他大哥都不知道。我还责问他这么大的投资都不告诉家人,他就说家里那些人,没有商业头脑,跟他们说也是白说,索性不说。
新京报:陈满投了多少钱?
周强:陈满总共投了100多万。他说看到账号里面每天都在涨。
新京报:除你之外,当时还有人知道陈满投资吗?
周强:陈满的另外一个朋友,一个纪录片导演,姓李,跟我说这个公司可能是骗子公司。他说陈满去搞这个投资,肯定已经上当受骗了,但是劝了他无数次,聊通宵都劝他,都没有用。陈满还向李老师明确地表达不要告诉他的亲人,否则这个事情他就做不了了。
新京报:你们后来为何要建救助陈满的微信群?
周强:我建这个救助陈满的群是想商量怎么去救陈满,然后又不让他被媒体报道,怕他被伤害,不想再让他处在舆论的风口浪尖,所以我们想最好的方式就是私下去给他处理这个事情,所以我们建了一个群。
新京报:你们想过告诉他家属吗?
周强:他妈妈身体不是特别好,我们害怕把这个事情告诉他妈妈,万一老太太承受不住,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大家知道陈满就是一个很倔强的人,真的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新京报:陈满投资后性格有变化吗?
周强:陈满脾气相当倔强,自从他投资维卡币以后,我感觉他更倔强了,以前我们说他还听几句,现在说维卡币是违法的,他就不高兴。
“他认为我们的劝说在挡他的财路”
新京报:劝说无果后,你想过怎么帮助他?
周强:我回到家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觉得媒体报道也没有用,容易打草惊蛇,把这些人全部吓跑了,到时候公安去哪里抓人?因为手上没有拿到维卡币违法事实的证据,而且也没有一个法律参考,你怎么报案,公安怎么确定?
新京报:你群里讨论怎么帮助陈满吗?
周强:讨论过,有的说直接找四川经侦,有的说找工商举报。其中一位律师给出了一个主意,下次陈满再去这家公司的时候,就带上偷拍设备,去偷拍暗访。
新京报:目前流传出来的视频,就是暗访拍摄的?
周强:是第二次去偷拍的,时间是去年12月8日,把这家公司怎么给他介绍业务,一个什么样的营销模式,全程记录下来了,大概拍视频有一个多小时左右。
新京报:陈满知道你们在偷拍吗?
周强:偷拍是在陈满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的,他知道了肯定会反感。之前无论我们去劝说他也好,去偷拍也好,他肯定都会认为我们是在挡他财路。
“质疑只拍摄不报警我很委屈”
新京报:你们拍摄是为了报道吗?
周强:我们偷拍这个视频的初衷不是为了报道,是为了给警方破案提供关键证据。
新京报:但你为什么又没及时提供给警方?
周强:我2月6日结婚,过年了大家也不在一起。群里的律师把视频整理了五千多字,还写了报案信,我们正准备近两天报案的,陈满投资被骗的新闻就出来了。
新京报:现在有人质疑你们偷拍3个月但不报警。
周强:拍了三个月,这完全是无稽之谈,我们拍这个视频就花了一个多小时。
新京报:陈满的家人也在质疑你们。
周强:我2月25日晚上跟陈满的大哥说清楚这个事情来龙去脉,陈满的大哥在微信里对我表示感谢。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他家人态度发生360度的转变。
新京报:对于质疑,你有什么感受?
周强:我是很委屈,现在大家火都往我身上烧,我其实做了很多工作。这个本就不是为新闻而拍的,是为搜集证据而拍的。我们准备把拍摄的东西提供给四川警方,结果昨天是星期六,今天星期天,我们准备明天向四川警方提供。
新京报:今天有人质疑说你们让陈满往火坑里跳,你怎么看?
周强:我表示理解,因为信息不对称导致的,当时媒体采访了家属,没有采访我们。
新京报:你怎么看抢新闻重要还是救人重要?
周强:肯定救人重要,如果我是拍新闻,我为什么要等到别人都报道了以后,我才来公布这个视频。我现在觉得很冤,觉得很恼火,大家在讨论说我为什么不报案,我认为一个人清者自清,善良的人真相会去还原,时间也会去应验。
新京报记者 曹晓波 实习生 王雅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