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7日,新京报记者从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获悉,中国社科院研究员,著名翻译家、戏剧评论家童道明,于2019年6月27日上午9时,在中日友好医院逝世,享年82岁。据童道明学生、俄罗斯文学研究专家刘文飞透露,童道明先生前两天就因病入院。
童道明先生是中国戏剧界公认的契诃夫研究专家,他一生有着俄罗斯文学研究家、翻译家、戏剧评论家等身份,晚年成为剧作家进行剧本创作,其剧作力图表现契诃夫、曹禺两位戏剧大师的戏剧精神,以“传承人文精神和悲悯情怀”为特色,在当前戏剧创作中别具一格,主要著作有《他山集》《戏剧笔记》《我爱这片天空(契诃夫评传)》《梅耶荷德谈话录》《我知道光在哪里》(与濮存昕合著)等。在他生前所开的公号“童道明札记”上,他曾写过一篇关于契诃夫探讨“永生”的札记,在昨日去世时得到戏剧圈众人的转发悼念,文中他记录着:“蒲宁回忆录里契诃夫对永生的看法有所变动,他认为我们在死去之后还存活着。永生——这是事实。”
戏剧及俄苏文学赤诚的守护人
童道明生前最爱两个作家,一是契诃夫,一是冯至。他认为与契诃夫结缘,是命运对于自己的眷顾。1956年,童道明前往苏联留学, 1959年在莫斯科大学文学系读三年级时,童道明遇到了人生第一次重大转折,当时因要写一篇题为《论契诃夫戏剧的现实主义象征》的学年论文。所有人都觉得这将是一篇很难写的论文,但他还是迎难而上,他生前曾说:“我们那一代留苏学生有一种纯真的情怀。能在外国人怀疑的目光下出色完成一项学业,看成是为祖国争了光。”这篇论文的指导教师拉克申是童道明的第一恩师。在当年临别时,拉克申曾对童道明说了一句影响其一生的赠言:“童,我希望你今后不要放弃对于契诃夫和戏剧的兴趣。”
1962年童道明开始进入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工作,先后担任研究员、博士生导师等职,是中国作家协会、中国戏剧家协会理事。1996年,时年59岁的童道明为纪念契诃夫《海鸥》问世百年,创作首部话剧《我是海鸥》,2005年,为纪念冯至诞辰百年,童道明创作第二个剧本《塞纳河少女的面模》,2012年,出版第一本剧本集《塞纳河少女的面模——童道明的人文戏剧》。同年,童道明与作家莫言和编剧家何冀平同时获得了中国戏剧界的最高荣誉——全国戏剧文化奖金狮编剧奖。直至2016年,童道明共创作了十个剧本:《秋天的忧郁》《歌声从哪里来》《一双眼睛两条河》等。2018年,为纪念契诃夫逝世114周年,童道明再度创作剧本朗读作品《契诃夫四则》,这也成为他最后一部公开演出的作品。童道明一生所出版的著作内容几乎涵盖了苏联戏剧史上的重要人物,也包括了对北京人艺演剧学派的论证,研究内容更涉及对梅耶荷德、斯坦尼体系、布莱希特等戏剧理论的深度探讨及对俄苏文学的反思。
80岁时,童道明在外孙建议下开设了自己的公众号“童道明札记”,并保持每周两次更新的频率,同时也给自己立了条规矩,每篇文章最多不能超过400字,他认为这样严格的要求也是自己学习契诃夫最直接的方法,童道明生前在公号共创作了234篇原创文章,将自己对契诃夫在其晚年时的全新感悟和平时生活随笔都以这种现代的方式记录了下来,给后人留下了一笔宝贵的财富。中国社科院外文所研究员苏玲在昨日发文中评价童道明,“他是艺术上勇于接受挑战的创新者和文学事业上赤诚的守护人”。
陪伴众多戏剧人成长的君子
在得知童道明去世的消息后,剧作家过士行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这样评价,“童先生是一位君子,他总是给人很温和、谦逊有礼的感觉,他的谈话充满诗意,这是一个纯粹的人。我之前接触过童先生,早年间知道他好像得了强直性脊柱炎,这么多年他身体也不太舒服,但是他对戏剧的爱延长了生命的长度和宽度。他是真的很爱戏剧,像他这样纯粹的人越来越少了。”
在很多人眼里,童道明是一位睿智儒雅的老人,他也帮助了众多戏剧人的成长。演员濮存昕在昨日发文悼念:“看到童先生辞世的消息一时无语。多少人受过这位真学者的影响,我就是在他的指导引领下出了两本书,他都是第一著作人。”童道明谦虚的品行或许源于他一生对于契诃夫的认知,他觉得契诃夫在哲学理念上接近谦卑,而且从来不以为自己是个预言家,是个导师。在戏剧人后辈眼里,童道明一直在践行着这种品行。
曾与童道明合作过的人透露,每当有活动或者邀请他到剧场看戏,童道明都会拒绝剧组为他安排专车接送,虽然他的身体并不好行动略显不便,但他依然坚持自己打车前往,不给任何人添麻烦。2018年,由童道明翻译的伊利亚·爱伦堡的作品《重读契诃夫》终于得以出版,童道明不仅没有收取出版社任何酬劳,还自费购入了一千本书,当出版社决定再赠送他五百本作为稿费时,童道明选择将这1500本书签名赠送给普通读者,他单纯地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让更多的人了解契诃夫。当年,童道明坐在剧场大堂为来到现场的每位观众签名赠书,他认真询问每一个并不相识的观众名字,并将名字工整地写在书的首页上。
■ 追忆
林兆华:他支持我的每部戏 后事有需要我随叫随到
新京报记者联系戏剧导演林兆华告知童道明去世的消息时,林兆华一直很迫切地追问童道明的去世原因,随后很惋惜地表示:“他其实很年轻啊!童道明是有真才实学的戏剧理论家,从《绝对信号》开始,他和林克欢就一直支持我做戏,我的每一部戏他都来看,后来他跟于是之老师也接触很多,他们都很支持我。之后如果有关于他的悼念活动,我随叫随到。”
的确如林兆华所讲,童道明一直支持他做的戏,二人相识于上世纪80年代,多年来一直惺惺相惜。童道明在与濮存昕共同编写的《我知道光在哪里》写到,他与林兆华属于“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类型:“林兆华的《绝对信号》上演之后,我写了一篇剧评,叫‘《绝对信号》站住了’,这是我头一次给北京人艺的戏写剧评。接着,我又写了一篇较长的文章,评价《绝对信号》的艺术创新。”
随后二人经常合作,老友剧场相聚,林兆华执导的《樱桃园》《伊凡诺夫》译本都是选用童道明翻译本,凡排俄罗斯作家的作品林兆华都会寻求童道明的研究支持,而林兆华的每部作品童道明也都会前去观看,看完之后为作品撰写剧评,力挺林兆华的艺术创新,林兆华曾说:“《三姊妹·等待戈多》演完很多年以后,童道明算是少数几位一直惦记这部戏的人,他跟我说过好几次可以再排。”而童道明生前也曾对濮存昕表示过,“林兆华是一个念旧的人,他懂得感恩。”
采写/新京报记者 刘臻 田偲妮
摄影/新京报记者 秦斌 摄于201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