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只老鼠”是岩村和朗创作的重要形象。


岩村和朗的作品一直在关注自然和生命。

  岩村和朗

  1939年出生于日本东京,世界著名图画书大师。1970年作为图画书作家羽翼初露。之后,离开东京入住山村,以在大自然中的亲身体验为基础来创作图画书。著有“14只老鼠”“7只老鼠”“小猴子坦坦”“青蛙小弟青蛙小妹”“两只小兔”《一个红苹果》等系列图画书。岩村和朗的作品被翻译成英、法、韩、意等15种文字,他的代表作《14只老鼠系列》问世30年,全球共发行超过1000万册,受到世界各国小朋友的喜爱,并多次荣获各种大奖。

  已经74岁的岩村先生头发花白、皮肤黝黑,不笑的时候有些严肃,笑起来自是一派天真。很多人都说他很像自己笔下的小猴子坦坦,听见别人这样说,岩村先生会摆出一副很认真的面孔,供人比较、端详,最后以自己笑场收尾。

  提起岩村和朗,谈论最多的就是他在1970年代离开东京,先举家搬到郊区,再搬到小镇益子町的事情。在大家都以为岩村和朗是“当代陶渊明”的时候,他给出逃离城市的原因却有些出人意料。当年,岩村太太偷偷申请了由政府廉价出租的住宅,这种住宅竞争激烈,本不抱什么希望,没想到一下子就中了,“就像中了大奖一样,不搬家很可惜的。”

  意外的搬家决定了岩村和朗其后的绘画路程。新家的附近有一片杂树林,岩村和朗常于其中散步。秋天的树林有着丰富的光线,躺在满地的落叶上,他感受到了已经快遗忘了的母亲的温暖。树林中还有一条将将够一人通过的小路,走在小路上,岩村和朗总觉得前面有一个世界等待着他,突然有一个从未见过的动物跑出来吓他一跳也说不定。在这种体验中,岩村和朗觉得自己的童年记忆被唤醒了,画“14只老鼠”的灵感也得以浮现。

  “14只老鼠系列”绘本,讲述了由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和10个孩子组成的老鼠大家庭在森林中的生活。为什么是14只老鼠?岩村和朗说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觉得一个家庭中有10个孩子是最好的,大家一起做事情,比如洗衣服、挖山药,一定会有三四个孩子偷懒,但即便如此还有六七个孩子在正常工作,不会产生多大的影响。“就像我自己,我的兄弟姐妹也很多,他们都很优秀,所以出了我这样一个别类也无所谓”,岩村先生笑着说。

  “14只老鼠”对自然做了极其细致的描绘,这源于岩村和朗对自然细致入微的观察。画《14只老鼠赏月》的时候,岩村和朗爬上树去观察中秋节时小橡子树叶子的变化,“真是感觉到每一片叶子都有不同的表情”。岩村和朗也感受到生物之间的共存关系,“昆虫吃树叶,不是一下子就把树叶都吃掉了,而是啃啃这吃吃那。我想动物也是有感情的,他们肯定是很同情小橡子树的,想还是不要把它们吃光吧,还是吃一点留一点吧。”

  如今,岩村和朗早已过了可以爬树的年龄,“14只老鼠”也已经出版了30年。活动现场,一个小朋友问岩村和朗,这些小老鼠现在都多大了?岩村和朗说老鼠的寿命最长只有两年,但他画的老鼠永远都不会死,他们永远长不大,永远是小老鼠,“画小老鼠的作者也永远长不大,虽然他的年龄长了,但他的心还是孩子。”

  仔细看,你会发现不可思议的世界

  新京报:你说自己喜欢画小小的世界和小小的动物,为什么?

  岩村和朗: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从一开始我就想画这样的世界。可能你会问我为什么想画这样的世界,因为我就想画这个(笑)。我觉得与其从一个很广阔的角度看周遭的世界,不如从一个很小的角度、事件去看,如果你从这样一个角度去看,那平时很多你看不到的东西,就都可以看到了。仔细看,你会发现一个不可思议的世界。

  新京报:我感觉你的绘本并不太着力于故事,而注重表达一种状态。

  岩村和朗:因为绘本作家的工作就是要画画面。我刚刚开始做图画书的时候,日本常见的现象是先有人写故事,再请人来画插图,但我不想做这样的工作。那时日本引进了很多欧美的作品,比如玛丽·荷·艾斯的作品,我就想像他们那样自己写、自己画,做这样的尝试。我希望用画面引导故事的发展,但即便这样,文字也是要很讲究的,因为文字在图画书中也是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

  新京报:在你的绘本中文字起着怎样的作用?

  岩村和朗:对于小孩子来说,文字更多是大人念给他们听,而他们通过读图知道其中的故事发展。文字有时只是简单的引导,比如我写树上挂了什么东西,小孩就会根据这个进入画面,在里面去延伸话题和内容。有的地方文字则是不可缺少的,比如“红蜻蜓的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是一个大晴天”,如果没有语言提示孩子们就不知道画面中的红蜻蜓在干吗。文字也能延伸孩子的想象力,我写太阳下山了,树在燃烧,山在燃烧,地在燃烧,这样可以给孩子带来一种感受,想象太阳把一切都染红了的样子。有的地方就不需要文字,比如小老鼠们站在树上挥手,不会画画的人一定会把这些写出来,但作为美术作者,我就觉得,啊,这个事情我已经在画面上画得很清楚了,不需要再用语言表述。

  生物链很残酷,也要孩子们知道

  新京报:画了这么多年绘本,你对绘本的理解产生了什么变化吗?

  岩村和朗:产生了很大的变化。最初的几部作品我都在表现从自然中观察到的东西,但从《14只老鼠赏月》开始,我在自然的观察之上加入了自己的理解,不再仅仅注重自然中有什么,而是更注重自然的形成,在自然中生物的链条是怎样的。我希望告诉孩子每个动物都有自己的天敌,而即便是一个稻子也是有生命的。

  新京报:你在演讲中也提到了,田鼠最大的职责其实是作为猫头鹰和狐狸的食物,为什么希望孩子了解生物的链条,你觉得这对孩子来说残酷吗?

  岩村和朗:因为孩子们是活着的,他们需要了解这些事情。没有什么好残酷的,如果认为残酷,就是否定了生物的自然链条,否定了自然规律。不管什么样的生物都需要吃东西来活下去。在14只老鼠之后,我又画了一个系列,就是让孩子跟着绘本中主人公的冒险了解生物链,了解生物世界的组合关系,那里面就有小生物吃别人也被别人吃的画面。

  新京报:你的绘本和自然结合得很紧密,你觉得远离自然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损失?

  岩村和朗:背离人们最基本的东西,比如生命的轮回。这个问题太深刻了,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的。其实,即便你在家中也能听到各种各样生物的声音,看到他们的身影。如果你能对自然感兴趣,经常出去观察,自然就会向你展开。但现在常见的是,即便有一个生物在那里,很多人都像没看见一样就走过去了。我觉得人们从孩童时代就应该有这种意识,就是你活在这个世界上,你周围的很多生物都是与你息息相关的。

  生命和文化一样,应该代代延续

  新京报:1998年你创办了一家美术馆,能具体介绍一下吗?听说每个月都会让孩子来参观。

  岩村和朗:我每个月会举行一次讲座。有时也会讲周围的动物、植物,比如哪个地方又结果子啦。孩子平常总是从电视上看到哪个地方的花开了,但让孩子亲自说出哪个地方的植物、动物发生了什么才是更重要的。

  新京报:你的绘本中亲情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能谈谈你的家庭吗?

  岩村和朗:人生下来,总会离开这个世界,即便如此,生命是有延续的,一代一代延续下来。生命并不是自己的东西,我们从父母那里得到生命,然后又传到自己的下一代,不断延续,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我年龄大了,可能很快就会离开这个世界,越发觉得这种延续的重要性。你问关于我家庭的事情,我的长男、长女在运营美术馆,我自己生命的延续已经很具体了。同时我现在也已经有了六个很可爱的孙子辈,我感受到在生命的延续中有了自己的一个位置。这种书也已经出版了30年了,有三代人读过它,这和生命的延续是一样的。无论生命也好,文化也好,都应该这样一代一代延续下去。

  本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江楠

  感谢崔维燕女士协助翻译